知不可忽骤得第328章 秉烛夜思
送走了吏部来人苏明远在正厅又接待了几波访客——有求他办事的同僚有探听消息的门生还有一位想攀附关系的商人。
他应对得游刃有余该承诺的承诺该推辞的推辞话说得滴水不漏。
这些年历练下来他早已深谙官场之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该结交什么人该远离。
可当夜幕降临众人散去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时那种深深的疲惫感便涌了上来。
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
就像戴着面具演戏演得久了连自己都分不清哪张才是真正的脸。
管家送来晚膳他随意用了几口便推到一边。
食不知味只觉得索然无味。
夜色渐深府中下人们陆续歇息。
偌大的宅院里只有他的书房还亮着灯火。
苏明远取出白天写给自己的那封信又重新读了一遍。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身为户部侍郎掌管着天下钱粮可是他有多久没有真正接触过普通百姓了? 上一次见到农民还是三年前巡视河工的时候。
但那次有地方官员陪同所见所闻都经过精心安排。
那些被挑选出来接受问询的百姓说的都是感激朝廷、称颂德政的话。
真实的民间疾苦他又知道多少? 苏明远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几本档案。
这些是户部历年收集的各地赋税情况和民生报告。
他一本本翻阅看着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和公式化的汇报心中愈发不安。
一个地方官员在报告中写道:本县今岁风调雨顺秋收丰登百姓安居乐业钱粮如期征缴民间无有怨言…… 可苏明远知道这个县正是王先生信中提到的那个县。
所谓风调雨顺实际上遭了旱灾;所谓秋收丰登其实歉收严重;所谓民间无有怨言实际上早已怨声载道。
这些报告字字都是谎言。
而他这个户部侍郎每天批阅的就是这样的报告。
苏明远合上档案闭上眼睛。
他忽然想起在现代做研究时导师常说的一句话:不要只相信二手资料要去做田野调查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亲身体验。
那时候为了写一篇关于宋代税赋制度的论文他曾经查阅了大量史料分析了无数数据。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宋代的税收制度了解它的利弊得失。
可现在他才发现那些史料和数据都太过抽象。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无数个真实的家庭无数个活生生的人。
当加征三成这个冷冰冰的数字变成李家二郎不得不辍学变成某个农民不得不卖掉耕牛变成某个家庭交不起税而家破人亡……它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他在现代读史料时能理解的东西和他现在身处其中、亲身经历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苏明远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那是他自己写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多么讽刺。
他居于庙堂之高可他忧的真的是民吗?还是只是忧着如何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如何在政治斗争中全身而退? 窗外传来夜莺的啼鸣清越悠长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听。
苏明远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桂花的香气。
京城的夜晚灯火辉煌。
远处的皇宫金碧辉煌近处的权贵府邸张灯结彩。
这是一个繁华的都市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可在这繁华背后又有多少人在为生计发愁? 他想起了故乡的夜晚——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灯火夜幕降临后整个村庄就沉入黑暗之中。
偶尔有几点微弱的灯光那是哪家还在秉烛纺织或者是哪个学子还在挑灯夜读。
那时候的他就是那个挑灯夜读的学子之一。
那时候的他有一个简单而纯粹的梦想——考取功名改变命运然后帮助更多像他一样的寒门子弟。
现在他考取了功名也确实改变了命运。
但他帮助到那些寒门子弟了吗? 他捐了钱建义学资助了一些学生这些确实有用。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个制度本身——税赋过重官员贪腐寒门子弟难以出头……这些问题不是他捐几个钱就能解决的。
而要改变这个制度谈何容易? 他想起当初刚入朝时的雄心壮志想要推行改革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可这几年下来他发现自己能做的是如此有限。
每一次改革尝试都会遭遇重重阻力——既得利益者的反对守旧派的攻击甚至连皇帝都对激进的变革心存疑虑。
他不得不学会妥协学会迂回学会在现有规则内寻找空间。
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标准的官僚——谨慎圆滑善于权衡。
这是成熟还是堕落? 苏明远不知道。
或许两者都是吧。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摊开纸墨。
既然无法一下子改变整个制度那就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
至少他可以确保故乡的那个知县不再肆意妄为;至少他可以让那些孩子继续读书;至少他可以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尽量减轻百姓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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